曹世功：俄乌冲突：韩国选边美国的代价及教训

尹锡悦政府宣称其外交理念是守护“国益”、提升国格和贡献世界，但以追随美国、强化“韩美全球同盟”为圭臬的外交决策和实践，结果只能适得其反。对此，尹政府当务之急是深刻反省和纠偏止损，在美国的压力之下，是继续错上加错，还是设法进行调整、修补，国际社会拭目以待。

俄乌冲突爆发迄今已逾两年，其溢出效应已波及半岛和东北亚。影响最大的事态之一是，韩国选边、支持美国，“实质性”地参与美国及西方对俄罗斯的“围攻”，导致韩俄关系迅速冷却、恶化，不可避免地殃及韩国自身。由于既有力量平衡被打破，进一步加大了区内地缘政治变局的不确定性。

韩式对美选边

美国是打破半岛和东北亚后冷战时期战略平衡的“始作俑者”。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出自削弱俄国、凝聚欧洲、推进北约东扩等战略考虑，全力动员盟国盟友参与对俄施压、围攻，支持乌克兰打胜战争。日韩作为美国同盟体系的骨干成员，成为美国拉拢、利用的重点。正是在这一背景下，韩国成为美国实施遏俄战略的重要帮手。

尹锡悦政府作为韩国有史以来“最亲美”政权，束缚于冷战思维，推行“价值观外交”，积极追随、助力美国，很大程度上是自觉自愿；其基本考虑是，通过表忠取悦、打动美国，换取美对韩国安全“可靠”守护，并谋求发展利益和提升国际地位。

在俄乌冲突这一攸关韩美同盟和韩国安全的问题上，韩国保守和进步政权的立场与做法有所差别。2022年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后，当时执政的文在寅政府一度对制裁俄罗斯表现犹豫，但在美国压力下转变态度，一个月后宣布对向俄出口非战略物资及技术实行管制，同时强调“不提供杀伤性武器”。尹锡悦上台后，在支持、配合美国方面倍加自觉、主动和有力，在韩俄对立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尹锡悦政府在政治外交上同美国积极对表，密切呼应，对俄高调谴责、声讨，鲜明表态支持乌克兰。2023年7月，尹锡悦利用参加北约峰会之机，在公开行程之外突访乌克兰，与泽连斯基举行会晤。尹表示“深感责任重大”，宣称作为“亚洲的发达国家”，韩国要“做出表率”；他承诺将持续向乌提供军事和资金支持，首批物资援助价值1.5亿美元。尹锡悦的高参、总统府安保室第一次长金泰孝声称，韩国将“扩大对乌克兰援助计划”，提供更多军事装备，“帮助乌克兰收复故土”。可见，尹锡悦政府在俄乌冲突问题上“援乌打俄”的立场和政策取向十分鲜明和坚定。

尹锡悦政府在助阵美国和乌克兰上煞费苦心，做到了尽其所能。

一是积极参与对俄经济制裁。尹锡悦政府不断扩大对俄制裁规模。2022年3月，文在寅政府对向俄罗斯出口的57类非战略货物和技术实施出口管制，尹锡悦上台后，2023年4月到12月，对俄出口管制商品新增了741种；同年12月，又宣布自2024年初开始，将对俄出口管制商品增加到1159种。这些商品既包括具有潜在“军事用途”的工业品，也包括对俄产业链、供应链起关键作用的产品，对俄经济运行造成的伤害不言而喻。

二是迂回进行对乌军事援助。尹锡悦政府承诺不向乌克兰提供“杀伤性”军事援助，但实际行动上却大打折扣。2023年4月，尹锡悦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表示，韩国对乌克兰的援助“很难只停留在人道主义援助或财政支援上”，韩国媒体认为，这是“韩国可以提供武器支援的宣言”。韩大量对美出口155毫米炮弹，以补充美国军火储备亏空，使美能够放心地将美制炮弹援助乌克兰。韩国还向波兰出口K-2主战坦克、FA-50战机等武器装备，让波兰得以将本国的坦克、战机转援乌克兰。普遍认为，这种迂回向乌克兰提供武器装备的做法证明，尹锡悦政府所做的承诺只是掩耳盗铃。关于韩国对乌克兰军援规模有不同说法，美国《华盛顿邮报》2023年12月报道称，韩向乌间接提供的炮弹可能超过所有欧洲国家的总和。韩国在俄乌冲突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昭然若揭。

自酿严重苦果

国际媒体用“间接介入”“实质介入”“深度介入”等词汇表述韩国在俄乌冲突中的表现，不管恰当与否，它在俄乌冲突上选边美国，都是不可抹杀的事实。韩国注定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尹锡悦政府宣称其外交理念是守护“国益”、提升国格和贡献世界，但是，以追随美国、强化“韩美全球同盟”为圭臬的外交决策和实践，结果只能适得其反。

美国和北约向乌克兰大量提供武器和战争物资，不断地拱火，意在通过战争“长期化”，消耗和拖垮俄罗斯。尹锡悦政府以“迂回方式”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外界观瞻虽有所不同，但本质和实际效果并无二致。它背离推动劝和促谈、通过和平手段解决争端的正确原则，带来的不是止战促和，而是火上浇油，为战争延宕推波助澜，只能加剧战争破坏，造成更多的灾难和生命牺牲。这样的做法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之道，除了能够讨得美国欢心，不可能为韩国带来任何好处。

第一、加剧韩国的安全困境

尹锡悦政府在俄乌冲突上不惜付出巨大代价“援美打俄”，核心目的就是打算通过取悦美国，促使其恪守“同盟义务”，助力韩国彻底压倒、制服朝鲜，借以消除安全忧虑。但是，事态发展很快就把尹锡悦政府的计划变成泡影。韩国安全环境非但毫无改善，反而更趋恶化就是有力证明。

与韩美的期望完全相反，朝鲜不但没有屈服于韩美及美日韩日益加大的联合压力，反而越斗越勇，越战越强。正是在俄乌冲突进行的时段里，朝鲜完善了固体燃料远程弹道导弹技术，成功发射了军事侦察卫星，进行了水下潜射巡航导弹一系列试验，核遏制力体系建设逐步接近于完成。在此基础上，朝继续集中力量，保重点，补短板，朝着建立海上、空中优势的方向迈进。朝的对敌威慑力和战争遏制力已大大增强，所采取的反制行动，已经由“事后应对型”，发展为“主动应对型”，半岛安全态势发生了微妙变化。

核遏制力的增强大大提高了朝鲜的自信，近期以来果断采取定位“交战国”、放弃南北统一、中断朝韩合作等对韩战略路线大调整，是主动反制韩美“武力威胁”“战争策动”“颠覆阴谋”的战略举措，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朝的坚定信心。

在这种情况下，尹锡悦政府煞费苦心从美国那里争取到的加强对朝“延伸遏制体系”的措施，包括升级韩美、美日韩联合军演和三艘航母开进半岛水域等行为，对朝鲜的作用又有几何？朝鲜的自卫武力不会无端攻击第三国，但对于将朝视为“主敌”的韩国来说，面临朝鲜显著增强的武力，安全忧虑不可避免地会逐步加重。

第二、激怒俄带来自噬效应

韩俄建交是卢泰愚政府“北方外交”的重大成果，韩由此获得可观利益。俄无论从体量、影响力还是地缘政治位置来看，都是韩绝对不可忽视的存在。尹锡悦政府在俄乌冲突问题上选边美国，对俄捅刀子，严重激怒俄罗斯，怒火所及必然贻害韩国。俄一再严厉警告韩国“不要插手”，迅速对两国政治、外交关系刹闸，并采取包括外交施压、将韩列入报复“黑名单”及“禁止韩机进入俄领空”等各种措施，强烈反制韩国的经济制裁和军事伤害。双方外交当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立场不可调和，两国关系阴云笼罩。

冷战以来持续30余年的韩俄友好合作关系骤然冷却，给韩国带来多方面挑战。首当其冲的是，韩国经济实利将受到冲击。俄罗斯是韩国油气等资源进口的重要来源，也是韩国企业的投资重点地区，两国关系冷却不可能不殃及双方经贸合作。从长远看，俄罗斯是一个拥有1.4亿人口和广袤国土的巨大市场，俄未来以开发西伯利亚地区为目标的“东向政策”，将会带来巨大商机。如果韩俄关系持续恶化，韩国的参与或受到限制，所造成的损失绝不是依靠美国能够弥补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韩俄关系从友好完全转为敌对，那么，对韩而言，俄罗斯则会由原来的“安全助力”，转变成韩国的“安全压力”。这一点，尤其值得韩国深思和善加应对。

第三、朝俄携手使韩地缘压力倍增

后冷战时代，俄罗斯长期实行与朝韩同时交好的政策，在半岛发挥“平衡者”作用，这对韩国较为有利。韩国在俄乌冲突上选边美国，促使俄罗斯不得不将半岛政策由对朝韩同时交好，向“友朝疏韩”转变。这意味着，韩国的北方对手将会由朝鲜一家，转变为朝俄两家，韩国地缘政治压力必然空前加大。

朝俄对加强合作互有战略需求，俄乌冲突则为双方提供了有利契机。携手反制美国成为拉紧双方关系的高效粘合剂。对俄罗斯来说，朝鲜的外交、军事支援，有助于提升其打赢战争的信心和实力；朝鲜的“反帝”行动牵制、分散美国力量，对俄也是重要支持。对朝鲜而言，俄罗斯“特殊军事行动”动了美国的“奶酪”，有利于分散美国对半岛注意力，从而减轻朝的压力；同时，在最需要的时刻坚决、果断地援俄，迅速拉近关系，朝能够更容易得到各种急需的“回报”。

去年9月金正恩访俄揭开了朝俄合作新篇章，双方的互助行动很快见到效果。一段时间里国际媒体大量报道，诸如俄罗斯在战场“使用了朝鲜提供的导弹”、朝鲜军事侦察卫星发射成功得益于“俄罗斯技术”等各种传闻。在俄外长拉夫罗夫访问平壤3个月后，今年1月，朝鲜外务相崔善姬出访莫斯科，落实两国元首达成的合作项目，并商讨两国合作的新方案。在此基础上，普京决定今年内实现访朝，进一步推进两国全面合作，包括向“敏感领域”扩展。以此为契机，朝俄战略合作必将提高到新的阶段。

朝俄全面战略合作关系确立和巩固，将进一步增强朝鲜抗衡韩美、打破制裁的信心和实力，并可能给区内地缘政治架构带来不利于韩美的新变化。韩国的安全困局将会雪上加霜。

教训值得记取

按正常逻辑，如果真的从“国益”考虑，韩国就不该选边美国、介入俄乌冲突，韩国国内持有这种清醒看法的媒体和学者不在少数。然而，尹锡悦政府却恰恰相反，明明介入俄乌冲突不可为，却非要执意为之，教训十分深刻。本文择其要者列举三点：

一是尹锡悦政府自视过高，高估韩国的分量和地位，过分追求与“发达国家”“全球枢纽国家”相称的国际影响力，战略头脑不清醒，错误权衡利弊得失，导致决策严重脱离客观实际。

二是尹锡悦政府背离“务实”理念，偏执于“价值观外交”，固守陈旧冷战思维，并且争当守护“世界民主价值”先锋的野心膨胀，致使战略判断偏颇，走上了以意识形态划线和集团对抗的老路。

三是尹锡悦政府把握大势的能力不足，特别是过分迷信美国，陷入“只要追随美国，即可万事亨通”的迷思。由于选边美国，偏执一端，导致在处理对俄关系时，失去均衡感，丧失了应有的战略明智。

俄乌冲突已进入第三个年头，前景扑朔迷离。2月23日，拜登宣布500余项对俄罗斯新制裁措施，力度空前。英国与欧盟随后跟进。韩国作为美国器重的“最有能力”的盟国，不会被容许袖手旁观。尹锡悦政府在俄乌冲突上政策失误对韩国自身造成不良后果已成既定事实，当务之急是反省、纠偏和止损。在美国的压力之下，是继续错上加错，还是设法进行调整、修补，国际社会将拭目以待。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